文/雷 健
不出所料，2024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令人失望。从2023年初维也纳爱乐乐团宣布2024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指挥是德国指挥家克里斯蒂安·蒂勒曼时，我就有点隐忧，这场新年音乐会不会又像2019年他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一样，沉稳有余，激情热烈不足吧？果然，在新年元旦晚听完这场期盼一年的音乐会后，2019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全场音乐会闪亮点不多，让人不能激动，更没有新年伊始那种热烈的期盼和激情，当然也就没有无穷的回味。在我看来这场音乐会虽然演奏精准，却说不上精彩。
从1941年维也纳爱乐乐团将每年在元旦献演的音乐会冠名新年音乐会以来，演奏曲目也以施特劳斯家族的圆舞曲、波尔卡、进行曲等曲子为主，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选奏其他作曲家的曲目。欢乐、热烈、激情是音乐会的主题，从来没有演奏过结构繁复、主题宏大的交响曲和协奏曲。这是维也纳新年音乐会80多年来常盛不衰，每次都有100多个国家转播，上亿人收看的原因所在。我想维也纳爱乐的经营者明白，跨入新年，欢快热烈、激情四射的音乐就是对新年对民众最好的祝福。
一场音乐会成功的标志是能否激起听众的共鸣，选曲精当演奏精确指挥出彩就是主要因素。2024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演奏无可挑剔，毕竟是世界一流的维也纳爱乐，蒂勒蔓的指挥也一如既往地细腻沉稳，问题首先出在选曲上。这场音乐会正式曲目为15首，这在近年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属正常，这15首曲目中有9首是首演，占了正演曲目的一半以上，这是近几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不多见的。我以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失误至少是失当。近年来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首演曲目占比大好像成了一种趋势。2023年音乐会上的首演曲达14首（全场音乐会18首曲目），打破2013年的11首纪录。当然，并不是说新年音乐会不能选没有演奏过的曲目，但是首演曲目过多甚至像今年这样占了一半以上，成功与否的风险就很大。蒂勒曼选的这9首曲子存世都在百年以上，为什么在有80年历史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首次被选中，是曲子不够精彩还是历届指挥们不能慧眼识珠？难道指挥过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卡拉扬、阿巴多、小克莱伯、马泽尔、梅塔、穆蒂、巴伦勃伊姆、普莱特、哈农库特等都法眼不济？我想不是。原因就是这些曲子（包括施特劳斯家族的曲子）不够精彩。这其实很正常。任何一个作家和作曲家不可能做到篇篇精彩，曲曲动人。这些首次登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舞台的曲目对大多数听众来说，肯定很陌生，尽管演奏家们排练过多次，但由于听众陌生，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该曲，难免会有生疏感，很难在心中激起共鸣，当然就很少有演奏家与听众的互动，这从整场演奏中礼节性鼓掌多而欢呼喝彩声少中可以看出来。在演出中甚至还出现了一曲未了观众就鼓掌的“翻车”小插曲。我想这不是卡拉扬、阿巴多等大师们所要的现场效果，他们深知，只有听众耳熟能详的曲子才能打动听众，引起他们的共鸣，激发出听众与演奏家们的互动，音乐会才会成为欢乐的海洋，这才是新年音乐会应该有的氛围。所以，我认为首演曲目过多并不是新年音乐会的最佳方式。
今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开场曲是小卡尔·科姆扎克作于1887年的《阿尔布雷希特大公进行曲》。这首进行曲首次登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阿尔布雷希特大公是谁？恐怕大多数听众都需要上网查询才会知道他是奥地利军队的一位统帅。同样是首次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演奏的开场曲，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拿破仑进行曲》（2008年），在观众中激起的回响，就比今年的开场曲热烈得多，一则拿破仑是家喻户晓的名人，二则乔治·普莱特的指挥激情欢快很多。
今年是布鲁克纳诞生200周年，选择他的曲子来演奏以纪念这位在奥地利出生的作曲家本是题中应有之意。蒂勒曼选择了布鲁克纳的《四对舞》。布鲁克纳的作品以结构宏大著称，欢乐激情的短小作品实在不多，让听众一听就懂的乐曲就更不多。难怪有音评家说，布鲁克纳生活在自己的音乐中。这首四对舞本是一首钢琴小品，由沃尔夫冈·多尔纳改编为管弦乐。多尔纳的改编在配器上明显逊色于柏辽兹配器的韦伯的《邀舞》（2003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演奏）。除了在配器上的差距外，布鲁克纳的这首四对舞，比起约翰·施特劳斯的“艺术家四对舞”和“奥菲斯四对舞”有很大差别。布鲁克纳的这首四对舞没有华丽的乐段，也没有过耳不忘的旋律，沉稳有余，欢乐不足。而施特劳斯的这两首对舞把音乐史上许多名家的乐段揉合在一起，组成欢乐热烈的舞曲，“艺术家四对舞”开头就用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旋律，接着把莫扎特、威尔弟等名家的著名乐段组合起来，让人耳目一新。2006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指挥杨松斯选用了“艺术家四对舞”，乐曲终了时，听众爆发出热烈喝彩。也许有人要说约翰·施特劳斯是在取巧，但这正是营造新年音乐会欢乐热情氛围所需要的曲子。
蒂勒曼是公认的诠释德奥音乐的行家，被誉为瓦格纳专家，他细腻、严谨、沉稳的风格在演出中表露无疑。但就是这过于沉稳的风格使这场音乐会缺少了欢乐诙谐。他曾担任过卡拉扬的指挥助理，继承了卡拉扬细腻严谨的风格，但缺少卡拉扬的激情，他的指挥中规中矩，沉稳大气，但沉稳得近乎沉闷，既没有卡拉扬、阿巴多、穆蒂等大师的激情，也没有小克莱伯的飘逸潇洒，更没有普莱特的诙谐有趣。老实说，蒂勒曼适合指挥宏大的交响曲、协奏曲或瓦格纳的歌剧，但不是新年音乐会的最佳人选。2008年，84岁的法国指挥家乔治·普莱特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加演时，他带来了约翰·施特劳斯的“运动快速波尔卡”。这一年足球欧洲杯将在奥地利和瑞士举行。这个可爱的老头上场时拿来一枚比赛用足球，并大声宣布这首曲子献给欧洲杯，演奏家们纷纷带上球迷围巾。随着普莱特一声哨响，乐曲开始。快结束时，乐队首席站起身，向观众挥舞围巾，普莱特如裁判一样掏出一张黄牌予以警告。曲子结束时，普莱特又用哨声结束演奏，首席立即对他掏出红牌。老头无赖地耸耸肩怏怏离场。观众被他们的精彩演奏和诙谐表演逗得笑成一片，音乐厅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而这种欢快浪漫的氛围在今年的音乐会上缺失了，这不能不说是种缺憾。
行文至此，突然看到一则新闻，维也纳爱乐乐团宣布，2025年的新年音乐会将由82岁的意大利指挥家里卡尔多·穆蒂担纲，这将是他第7次指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他在2021年指挥了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唯一的一次现场没有听众的音乐会。那一场音乐会尽管现场没有听众，穆老爷子依然激情四射，张力十足，让人在电视屏幕上听得血脉贲张。期待穆蒂带来一场欢乐热烈激情四射的新年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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