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吗？”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9月29日17时35分许，天未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在上海陆家嘴“三件套”（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和上海中心大厦）一旁的人行道上，被一名中年男子叫住。这名男子看着记者没有拍照的意愿，笑了笑，快步向前。
“20块一张，100块10张，别家只给9张。”没多久，又一名中年女子叫住澎湃新闻记者，问要不要拍照打卡。她手里捧着一个平板电脑，展示着样片：一位貌美的女子在前景，背景是“三件套”。中年女子很客气，见记者不为所动，依旧热情地介绍这个打卡点。
“这里很火的，之前大家站在电箱上拍照，把电箱都踩坏了。”女子说，“大部分游客还是喜欢去东方明珠那边拍照，但拍出来都比较平面，这里不一样，讲究纵深感。要不再考虑考虑，20块我让摄影师给你拍3张都行的。”
在中年女子身旁不远处，三个中年男人手捧相机坐在花坛石板上，等待女人叫唤拍照。记者依旧婉拒，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又陆续被两个人搭讪，记者说暂时不需要，他们果断转身，去问别人。
社交平台上的帖文，介绍陆家嘴三件套拍摄位置。 社交平台 截图
自2023年初，上海陆家嘴三件套中间的路口成为网红打卡地，这里甚至在地图软件上有专门的标记点位。具体的位置，是金茂大厦的东面和南面的人行道。游客、市民来此，把手机放在地上，给自己和天空中的三件套合影留念。
所谓有游客的地方就可能有“商拍”，在管理人员离场的间隙，这些揽客的人穿梭在打卡人群之中。
“商拍”（拿着平板电脑）混在游客中揽客。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邹桥 图
“之前在东方明珠那边拍，后来网上看到这个地方火，我们也就两边跑了。”一位摄影师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赚钱么？”记者问摄影师。
“就是体力活。”摄影师说。
澎湃新闻记者看着样片，三件套中间还有一轮明亮的圆月。
“这月亮是P的吧？”
“问这么多，你拍不拍？”另一位摄影师不耐烦地问澎湃新闻记者，他拉开双肩包，更换器材。包里还放着一个喇叭和一根灯棒。
“商拍”提供墨镜，为游客拍照。
澎湃新闻记者在现场观察发现，这些专业的“拍照人士”，或三五成群，一两人揽客，多位摄影师接单拍摄；或单兵作战，一手拿平板电脑展示照片，一手拿相机。
“这都是你们的人么？”记者指着路过的“商拍”摄影师，问一位揽客的人。
“不是，但都认识。”那名揽客的人说。
在路口的垃圾箱处，一位游客一只脚站在上面，“商拍”摄影师扎着马步，让游客将手伸向照相机，说这个姿势拍出来好看。一些游客围在摄影师身边，学习拍照技巧。摄影师倒也很低调，不多说话，只指导动作，拍完照，跑回坐着的地方，把照片传给游客。
“商拍”带着游客站在垃圾桶上拍照。
就在垃圾桶的不远处，立着一份公告牌，上面写着，“针对未经审查批准占用陆家嘴金融贸易中心区公共空间经营性拍摄、招揽滋扰游客强拍强卖等行为，自通告之日（9月21日）起，请相关当事人自行整改，文明规范游览陆家嘴。”
近日立出的通告牌。 网络 图
“通告都放出来了，你们怎么还在这搞‘商拍’，不会被赶么？”澎湃新闻记者问。
“现在城管下班了，我们就出来了。”揽客的人说。
说话间，一名游客走向一名“商拍”摄影师，指着手机里社交平台上别的博主拍摄的照片，问摄影师相应的点位在哪，摄影师摇了摇手，指了指远处；游客又换了一张照片，问能不能拍出同样的效果，摄影师说没问题，然后带着游客拍照去了。
陆家嘴三件套下，游客拍照打卡。
夜幕降临，“三件套”亮灯，人流开始增多。
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商拍”搭讪，例如从附近大楼里下班赶去地铁站的白领们，他们步履匆匆，“商拍”们也很默契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双方都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在这里工作一年多了，从没被‘商拍’搭讪过。”李女士（化名）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结伴而来相互拍照的游客也很难成为揽客目标。
“抖音上看到的打卡点推荐，就和朋友来了。”外地游客范女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遇到‘商拍’搭讪，我们也不理的，这种照片我们也会拍，没必要花钱啊。”
“网上拍照的教程都有，点位在哪里等等都很详细，手机放地上拍就行。”一个人来打卡的夏女士把手提包放在地上，手机再放包上，设置好倒计时拍照，然后快速摆好姿势等待10秒后的自动快门。
游客将手机放在地上，自拍打卡。
也不是所有“商拍”都能揽到生意，稍微社恐点的很难抓到机会。比如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更愿意“守株待兔”等人来问询，记者在他们身边待了近半小时，这两位年轻人也没接到一单。
还有一位戴帽子的“商拍”摄影师，在嘈杂的人群中，轻声说着“拍照么拍照么”，眼睛也不看人，像是在自言自语，来回逛了好几圈都没有成交。他倚靠在路边的栏杆上，似乎是在休息，直到陆家嘴街道综合行政执法队出现在面前。
当天18时50分许，陆家嘴街道综合行政执法队抵达现场，就非法经营的”商拍“进行专项整治行动，根据前期摸排，将若干“商拍”摄影师带离，而其他“商拍”团队也迅速闻风散去。据悉，陆家嘴街道综合行政执法队对涉嫌“商拍”的人员进行违法行为后果的告知，并要求相关人员签署不再进行违法违规“商拍”的承诺书。
“商拍”摄影师被执法队带离。
陆家嘴金融贸易中心区城市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专职副主任陆晓军向澎湃新闻记者介绍，自去年年初，该地点从一个小众的打卡地变成“网红景点”，游客增多，非法经营的“商拍”也随之而来。“商拍”骚扰游客的情况偶发，在收到相应投诉和实际排摸后，为保证十一大客流期间游客良好的拍照游玩体验，综管办决定进行专项整治行动，先是在9月21日提前进行相应公告通知，请相关“商拍”人士自觉离场，再自29日起，对拒不离场的非法经营“商拍”进行整治，且在十一假期期间安排专人驻守。
有“商拍”摄影师将照相机放入包中假装游客，也被执法队发现并带离。
“感觉（商拍）水平也就那样吧，样片上只有人和三件套，给我拍得就很随便，路灯和矮楼也露出来了，我的脸还有点过爆。”一名男性游客拿着“商拍”的照片给澎湃新闻记者看，笑着说：“大概因为我是男的，感觉他们拍得就很随意，我也就当体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