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塔(福塔)

此生我无心再登高峰,只需清心静气地寻找一种感觉,一种在文章中写过多次,而未真实体验透彻的叫作飘渺的感觉。

——题记

退休生活简约而惬意,一个角落,一本书,一束光,就能给我筑起一个完整而缤纷的世界。但自从有了想再豋一次福塔的想法后,这个世界便不完整了。

前几日,终于如愿以偿。

福塔,位于深圳市园博园公园内群山中的最高处,雄踞云天,面朝大海,俯瞰都市。

据传北宋时期,有位蒿山少林的花和尚云游至此,待行至水穷路尽,山高云涌时,忽然山门大开,豁然开朗,面对如此福地,和尚便挪不开脚步了。于是,他执意就地化缘修庙,招募弟子,筹建福塔,燃起香火。40年前,深圳建市成为改革开放试验区,围绕福塔新建了市内最大的公园——园博园生态公园,标志性的福塔也得以重修。

才感春来,忽而夏至,这个季节真是优雅得肆意,明媚得癫狂。燥热睡不着便干脆起个大早,瞄着福塔,踏着晨曦欣然而去。一如堂兄李文卫来深圳旅游时,询问我的住处,我告诉他:出地铁口后,瞄着云天中福塔的方向,心无旁骛地行进便是也。

清晨的园博园被晨雾包裹着,如披着缥缈的轻纱。

迟月在天,微风在树,鸟儿比我还早,不时在耳畔轻啭,与松鼠在枝间跳来跳去;路边草丛隐隐有小虫在低吟浅唱,声声浣耳。偶尔碰落林间的露珠,顿如小雨淅沥。看那青竹摇曳,石径苔癣,好一幅展开着的南疆水墨珍藏哟……

安静神秘的福塔耸立在园内东侧,它没有名山那种高耸入云的陡奇险峻,而是姿势雄浑却不显张扬,容貌沧桑却不掩秀丽。千年风雨的磨砺成就了它沉稳的性格,山上的一草一木,乃至每块石头,似乎都是带着使命而生,必然的存在着。你若用心聆听,它就是深圳的歌谣,你若用心感悟,它就是深圳的传说。

远望福塔,它就像航行在大海中的一条船,或者是天际边高耸的桅杆。不得不使人联想起杰克与露丝在展臂欲翔,耳际似有《我心永恒》的旋律在回荡,这不就是深圳的泰坦尼克号么?

山下树林中横隐着一条城际高速,甲壳虫似的车流,让我莫名地想起电视里的东非之夏……。百万角马大迁徙那种气势磅礴的画面,哪儿有青草哪儿就该有它们遇壑跨壑,逢水涉水大潮般奔涌的嘶鸣与蹄声。真是人畜一般,都具有“趋光”性,追求绿色和美好是这个星球上动物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

园区幽静宽旷,景点众多。我今天不去游那公园里的两馆、三桥、四湖、六园,主题只有一个:爬山登福塔。

登塔的山路用“九曲十八弯”形容毫不为过。山高水高,不时有小溪绕来,悠长悠长,与一潭又一潭野池串联着,遇石翻雪浪,无石抖绿绸。乱石、小草,还有树,很奇怪地都有着无比苍老嶙峋的根,以及柔嫩如婴儿般透明的叶,让人猜不透它们的年龄。大部分的石头都被树根抓住了,根如网,石如鱼,相峙似乎千年之久。

待我汗沁沁一身微湿,一座九层八角的仿木构砖塔便展现在眼前。

面塔而立,闻梵音缥缈,看烛烟回绕,心里默念着:我来了,我与佛陀相逢了……

莲台上飘来沉郁而苍凉的讼经声,呜咽而雄浑,我忽觉大恸,不禁勾起了我对生命的无限敬畏。清明已过月余,与我阴阳两隔的亲人们在哪?那个美丽的曾经,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情感像孤藤,心境如老树,外表似昏鸦,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生命原本就是此消彼长么?

福塔的正门前是一片自然生长的花园,粉色的比朝霞还要明媚,鹅黄的娇嫩得赛过柳芽,橘色的仿佛通身流着蜜,火红的透着葡萄酒般的醇香,让人有啜饮的欲望。

这时,林中传来一种鸟声,似乎与塔内的讼经声互答,细长而无尾音,但直抒胸臆,简捷而悲怆,像个不善言辞的人的低喟。这性情怎么与我如此的相近?是近山识鸟音?还是鸟音懂我心?

风吹过树林,叶声窸窣,暗香撩人。

置身于此情此景,心静了,思绪也变得高冷洁白起来。一种写作的冲动突突地撞击着我的胸腔,大凡世上海量的诗词歌赋就是这样萌发躁动的吧。我不知道为什么雁声会把高天啼冷?苇叶会哀泣?寒风会流咽?溪流会低诉?……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放眼望去,香客已熙熙攘攘。各种私语、各种感叹、睁大了的双眼、红扑扑的脸颊、飘飘的衣袂、呼呼的喘息,塞满了福塔,撒遍了山涧。

塔高,林茂,风轻,烟绕,人们轻言细语,唯恐惊动幻梦中人。此时此刻,我只想在这微风拂面的山间,守着一团云雾,过一段人间仙境的岁月。将年华滋养在水中,或存放在塔里,等到离去时再起出,好不?

朋友,快快来拥抱这晨曦的阳光雨露吧,别总是慌慌张张地图那碎银几两;别总是将那麻将子搓得哗啦啦地响。一不小心,你手握的就是黄昏中的夕阳西下,闪电般地别了锦瑟年华;那个少年不经意间会轰然老去;那宴着宾客的高楼,也会瞬间塌了……

右边脚下的竹林,铺天盖地般茂密,如绿色的海洋,微风吹过,推波逐浪。浪峰上的竹叶,像裁缝师傅的剪子,将天空剪成蓝色的纸片,和云彩一起飞扬。

年轻时喜欢吹笛,单吐双吐练得嘴皮子发麻,曾经在岳阳“百香园”戏院汇演时表演过《扬鞭催马运粮忙》。那就削竹为笛吧,用悠扬的韵律,吹奏出虚怀若谷的悲喜心境,吹奏出百转千回的生活清新。

晋朝时,有个叫王质的人在山里看高人下棋,不觉渐入仙境,待下得山来,人间已过百年。我登临福塔,也如在宋朝走了一趟,观了一局棋,一局开启心智的妙棋。

别了,被风尘浸润了千年的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