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莫火山：一眼望见了世界尽头
文、图/马剑
发于2022.2.14总第1031期《中国新闻周刊》
来布罗莫火山之前，多少有些犹豫，一是交通上的不便，没有可以直达的公共交通；二是刚到达印尼时，便听说近期火山活动频繁，随时可能喷发。但看着《孤独星球：印度尼西亚》上那张以布罗莫火山为背景的诱人封面，还是有些忍不住想去感受一下这个被称为地球上最接近月球表面的火山。
到达火山前，先要从泗水坐大巴到庞越，这里是距离火山最近的城市。从汽车站出来，却不见专程去往火山的班车，大概是火山不稳定的缘故，使得去往这里的游客并不多。马路对面有几个等待拉活的小巴司机，便试着冲着对面大声喊了几句“布罗莫！布罗莫！”希望能引起小巴司机的注意。
没想到我的叫喊声并没有引来小巴司机的注意，却引来一名20多岁的韩国人，他叫阿俊，被公司派到雅加达实习，趁着休假也跑来想一睹火山的真容。正在寻找交通工具他和我几句寒暄后便成为临时队友，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一位叫杰瑞的澳大利亚小伙儿和几名来自马来西亚及泰国的背包客也加入进来，就这样，我们这个由外国人临时组合成的小分队找到一辆小巴，同司机商量好价格后，便直奔布罗莫火山。
夕阳下的布罗莫火山和巴托克火山
布罗莫火山海拔为2329米，这让小巴不得不在山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到达了位于火山脚下的小镇塞莫罗拉旺。小镇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游客，这让我们很容易找到价格合适的旅馆。
安排好住宿后，旅馆里一名叫阿桑的本地人作为我们的向导，大家结伴去往火山。小镇位于一个不算很高的悬崖之上，从悬崖顺坡而下，一座雄伟挺拔的锥形火山赫然屹立在众人面前，大家纷纷拿出相机拍照。“不，那个不是布罗莫火山！是巴托克火山，它是一座死火山，旁边那座正在冒着烟的才是布罗莫火山！”阿桑提醒道，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一旁那座已经快被滚滚浓烟吞没的火山，相较之下，活火山显得又矮又胖，看来火山也是需要颜值的。
通往火山的地面是一片广阔的熔岩沙盆地，沙子是黑色的，也因此被称为黑沙漠。印尼原本一路晴朗的天空，在这里已经被火山吐出的浓烟完全遮蔽。在阴霾的天空下，漫无边际的黑沙漠中几乎看不到生命的迹象，让人感觉像是来到了的世界尽头。这让原本活跃的杰瑞变得沉默起来。
正在冒烟的是布罗莫火山
正在大家沉默时，几辆摩托车在远处呼啸而过，一路扬尘。阿桑说，这些摩托车是当地人租给游客的，会让人体验到奔向末日的感觉。
地面上有火山喷发后零零散散掉落的熔岩石，有点像黑色的焦炭，随手捡起一块，表面并不光滑，分量也不重，还带有几分温度。我在想，这也许就是触摸地球心脏的感觉吧。原本想拿一块儿带回家作纪念，一旁的阿俊提醒我：“说不定会有辐射的！看看就好了。”他的话，让我多少有些担心，这些来自地球深处的神秘物质，有着太多的未知与不确定性，对大自然要时刻保持着敬畏之心才好。
这种敬畏对当地人而言早已习以为常。邻近火山脚下，有一座印度教神庙，在以伊斯兰教为主的爪哇岛，显得颇为与众不同。听阿桑讲，这座神庙是由当地的腾格尔族印度教徒建造的，神庙曾多次因为火山喷发被毁，或许可算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寺庙之一。相较于装饰繁冗的印度教传统寺庙，这座寺庙显得相当简朴。每年在这里会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卡萨达节，活动中，当地的腾格尔族民众在火山口前举行火山祭，几百年前献祭的是活人，而后渐渐改为向火山口内投放牲畜、水果、粮食等。
当地人认为，这样的献祭可以使火山沉睡更久，以保佑他们平安。但事实上，火山还是会每隔几年醒来一次，而这次醒来喷出的火山灰已经高达到几百米，极有可能大面积喷发。“这么危险，为何大家还会住在这里！”我问阿桑，“这里是家呀，大家都不愿意离开，也相信山神会保佑族人的安全与财产，即便真的火山喷发，我们也只是去外面躲一躲，等到火山稳定了，大家再回来。”阿桑答道。这大概就是信仰吧，正是这样的信念让腾格尔族始终生活在无人问津的火山旁，得以保留住他们的文化与习俗。
离火山越近，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越重，事先有准备的杰瑞已经戴上了口罩，很多人的白色衣领渐渐落上了黑色的浮尘。浓烟也让原本清晰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很像是在雾气中漫步。“天天冒烟，你们会担心身体吗？”“不，那些升起的烟雾是整个高原的灵魂！”阿桑自豪地答道。在他看来，火山不仅带给了他们信仰，也为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新的生计，随着游客的增多，不少周围的村民已经把以往的农耕活动转为提供旅游服务，生活大为改善，当地人相信这是山神带给他们的回报。
走到布罗莫火山脚下，通往火山口的天梯已经被挡住，禁止游人上行，因为火山随时有可能大喷发。向火山口仰望，陡峭的山体犹如刀刻般笔直地矗立着，宛若月球表面的地形，令人生畏。有几个人试着攀爬了一段小路，地面被厚厚的火山灰覆盖着，一脚踩下去，几乎半只鞋都吃进了沙土，加之崎岖的地形，几番努力后，大家还是放弃了。
因天梯被挡住，不少当地人把原本想摆放在火山口的祭品放在了火山脚下，他们大概是希望山神能再多睡一会儿。阿桑告诉我们，一些当地人会冒险爬上火山口，取回祭品，尽管很危险，但他们相信这样会带来好运气。
一些游客是骑马上山看日出的
不能亲临火山口，总有些遗憾，但能看到正在发怒的火山，也难得一遇。除了登临火山口，还有一项重要活动是观看火山的日出。要在太阳出来前，登上火山对面的一座高山，据说在那里可以看到布罗莫火山最为壮丽的景色。
凌晨三点起床，走在小镇里，并非想象中的一片漆黑，而是处处灯光闪烁人头攒动，白天沉静的小镇，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此时，山里温度骤降，每个人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
我和阿俊同行，完全不需要找路，跟着大部队走就是了。但我俩显得实在不够专业，与我们同路的人，不是拿着手电就是戴着头灯，而我们只能借助手机微弱的灯光给自己照路。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山路，到达了一个平台。此时也有不少人乘坐吉普车和摩托车来到这里，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从泗水开三小时车赶来的。平台是机动车能到达的最高点，再往上，只能徒步，或是骑马。不知道当地村民是何时上来的，已经有二三十匹马在村民的牵引下等候在这里了。
在观景平台上等待日出的游人
大约又爬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观景台。此时刚刚五点，天色依旧漆黑。我和阿俊找了一处相对安全的位置，静静地等待日出。很快天边开始泛白，周围人的样子也渐渐清晰起来，不大的观景台周围已经汇集了几百人，不少人在观景台上支起了三脚架，准备随时捕捉那动人的一刻。
太阳渐渐升起，期待的壮丽景色并没有如约而至。浓浓的火山灰，已经布满整个天空，分不清哪些是云，哪些是烟雾，正在大家失望时，烟雾像被山神劈开似的，布罗莫火山突然在烟雾背后露了出来。有人欢呼了起来，这座南北向直径为800米、东西向直径为600米的火山口，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憨态可掬哈着气的小胖孩，但很快它又淹没在自己吐出的烟雾中。
正当人们盼望再次看到布罗莫火山时，刚刚升起的太阳透过浓浓的烟雾，投射来一道金黄色的光，伴着一道金色的光圈，仿佛传说中的“佛光”，不少当地人立刻开始祈祷，这样的景观难得一见。其实，这种现象多半是因阳光照在云雾表面引起衍射和漫反射而成，不过此时此刻，人们更愿意相信是山神在向众人展示它的神迹。
感受过神迹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小镇，这时的我已经没了昨天初到时的兴奋。片刻休息后，才开始注意这座还未仔细欣赏过的小镇，虽与火山仅隔着一处悬崖，小镇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镇子上的房子被粉刷成红、黄、蓝色，周围布满了绿色的植被，好似置身于山谷里的花园，郁郁葱葱，望着远处还在吐着烟气的布罗莫火山，感觉像是从世界尽头重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