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龙江阿穆尔河出海口东部,有个海岛被中国人称为库页岛、日本人称桦太岛,而俄罗斯不仅拒绝承认以上两个称呼,反而将教科书和史书中的原住民记录全数抹掉,坚持以萨哈林岛称之。
而这一切,直到我探秘库页岛后才知道,当地多数人都不知道原住民是哪个民族,只有少部分人猜测是蒙古人或满人。实际上,这两个答案都是错误的。
清代文学家魏源在《圣武记》一书中曾记载:元朝期曾数次用兵招抚骨嵬、赫哲、鲜卑等库页岛族,设“东征元帅府”隶属辽阳中书省向元朝贡,元灭后库页岛族领亲抵明朝改设“卫所屯制(百户长军编)”,清朝时又以库页岛的名义划归黑龙江普禄乡管辖。在此期间,清廷为应对日本侵占而发兵四百驻守库页岛,1710年康熙皇帝派遣测量队登岛测绘地形以纳入版图,在三名耶稣会修士的见证下,测量队在岛上留下几座满文石碑。
由于俄版教科书和有关库页岛的史书都被多次修改,当地人只能凭借岛上出土的文物和现有民族来猜测原住民,有人说是蒙古人,因为蒙古曾经统治偌大西伯利亚土地;也有人回答是满人,理由是至今还有部分满人在库页岛生活。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回答:“原住民可能是日本人,因为库页岛最近一次争议发生在俄罗斯跟日本之间。”
库页岛的原住民能追溯至新时期时代,日本考古学家曾在岛上发现石斧、陶器以及用于捕鱼网的配重石等文物,南面阿尼湾曾经还出土过两座阿伊努人古墓。而根据晋代古籍的记载,库页岛原住民主要有骨嵬(阿伊努人)、尼夫赫族、赫哲族以及鄂伦春人,他们早在1500多年前就已经与中国沿海城市有贸易往来,岛上出土的隋唐琉璃瓦和耳环以及辽金时期的铜钟等等文物都是最直接的证据,这些别说与俄罗斯没有关系,就算近在咫尺的日本历史学家也不敢否认。
然而,在沙俄与清朝签订的两项条约中,库页岛与周边上百万平方公里土地都被割让,此时的库页岛从中俄争议转变为日俄争议,俄国舰队在此期间登岛进行实际管辖,先后摧毁日本设立的税所、仓库以及寺庙等建筑。
在此期间日俄也曾签署“日本在岛南、沙俄岛北,互不侵犯”的《下田条约》,但这个条约实际上并没有意义,双方在此后近百年里多次冲突,直至二战后苏联以三比一的绝对兵力优势驱离所有人。日本《阿伊努人历史》一书详细记录了当时的情形:1944年库页岛约有40万居民,日俄战争爆发时有10万人被遣返日本,剩余全部被送往苏联远东地区。
苏联解体四年后,俄罗斯正式开始勘测库页岛油气以及矿产资源,目前已探明140亿桶石油和2.7亿立方米天然气储量,2005年时,库页岛替代莫斯科成为俄罗斯第一大外国投资城市,当时的失业率仅2%,人均收入是俄罗斯平均水平的1.9倍,于2015年正式对外开放旅游。
临出发前通过向导得知,库页岛虽然资源多、植被繁密,但旅游接待能力却相对落后,全岛面积72492平方公里,呈长条锯齿形布局,岛上有6座城镇对外开放,最大城市是首府南萨哈林斯克。因此,性价比最高、最节省时间的路线是飞抵最北的奥卡镇,一路往南可途经所有值得参观的景点,最后在首府转飞回程。
原本愉快的交流被最后几句话打断,正常情况下持有俄罗斯签证可随意出入库页岛,但库页岛海关会仔细询问中国和日本游客,一旦说出库页岛和桦太岛的名字就会被拒绝入境。
奥卡是21世纪初库页岛最大的石油城市,曾经驻扎有上万外国油企员工,俄罗斯回购石油企业股份后,奥卡从当初的“天之骄子”瞬间被降格为“小镇”,如今居民也就一万多,目测几乎全是俄罗斯人。
奥卡机场有专门的中巴车发往中部亚历山德罗夫以及南部首府,持旅游签证仅需支付一半车费(政府补贴),驶离机场后入目皆是苏联时期的公寓式建筑,或许是上班时间,沿路很少看到市民身影。
第二站诺格利基是现在库页岛最大油气中心,约有10万居民,在俄罗斯网络上的代称是“油味村”,整座城市都蔓延着一股浓重的油气味道。虽说诺格利基也有机场,但主要以小型10座飞机为主,且航班不多。
之所以选择诺格利基停留一晚,是因为库页岛火车线的始发站在这里,火车站露天博物馆至今还保留有日据时期的古董级列车,以及苏联最早研发的蒸汽动力火车头。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萨哈林民族博物馆设在诺格利基,颇有意思的是,参观期间询问向导和博物馆工作人员,他们都坚持认为原住民是满族与蒙古族,馆内典藏文物也全部是满族与蒙古族所有。
诺格利基往南约300公里就是库页岛最早的人类居住地--亚历山德罗夫,日本统治期称为亚港,是岛上最大的煤炭开采区。苏联时期是“古拉格集中营”之一,巅峰期关押有3000多名来自各个加盟国的囚犯,著名作家安东·契诃夫就曾经被关押在这里,写下名著《库页岛》不久就被禁止穿越,如今全球只有契诃夫博物馆内有收藏这本书。可惜的是没有公开参观,工作人员甚至否认有这本书的存在。
亚历山德罗夫人口约1.2万,整座城市背靠“三兄弟雪山”面向鞑靼海峡,在向导的带领下尝试攀登雪山寻找传说中“集中营”囚犯挖的防空隧道,据说内部通道密密麻麻全长达20多公里。然而,刚爬到“三兄弟”脚下就遇到巡逻队,被告知禁止拍摄也不允许参观,最后在向导的解释下才给我留了两张照片。
前往首府的路上分布有不少小村庄,路过一栋废弃厂房时得知,这座工厂曾经是日本时代的造纸厂,苏联接管后因缺乏相关技术与工人,导致这座代表当时最先进技术的造纸厂被废弃,如今沦为越野团的据点之一,几乎每天都有自驾游客在废墟内露营。
造纸厂后山有个废弃的火车轨道,也是日本人修建的,日俄战争时被俄国工兵潜入炸塌,如今是库页岛战争博物馆唯一的一个户外参观点。
首府南萨哈林是岛上最大城市,最初是北海道阿伊努人的捕鱼船避风港,二战后被遣返日本时有一小部分遗漏,他们居住在城市南部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林里,后被改称为萨哈林阿伊努人。北面有条塔加斯河,是原住民之一的尼夫赫族居住地,他们选择服从沙俄的安排被送往远东,1990年后有部分尼夫赫人申请回到库页岛,如今以畜牧和伐木为主要收入。
如果以游客角度来说库页岛,实际旅游资源并没有什么亮点,至少与我之后去的“北方四岛”相比是这样的。最经常出现在网络和俄罗斯旅游宣传画上的景点在最南角,也就是库页岛最南端的一座灯塔,与日本北海道隔着拉佩鲁斯海峡遥相呼应,最近距离仅40公里。
如果有日本签证,建议从这里乘坐日本人承运的渡轮直接去北海道稚内,每天一班船票5000日元,航程期间包两餐,运气好的话据说能看到鲸鱼。当然,这点我表示怀疑,要知道日本人可是从未放弃捕杀鲸鱼。
这座灯塔名为阿尼瓦灯塔,日本人修建时取名为亚庭湾海灯,战败后年久失修废弃直至苏联重建。上个世纪80年代有阅读过安东·契诃夫著作《库页岛》的读者对外表示,这个阿尼瓦灯塔并非普通意义上的灯塔,也不为来往船只引航,而是专为防止古拉格囚犯逃跑而设,被安东·契诃夫誉为“罪恶灯塔”。
古拉格废弃后又转变为军事灯塔,专门监视日本渔船,一经发现就通知俄军舰艇前往阻止,“罪恶灯塔”的名号一度被日本渔民“恨之入骨”。
在库页岛旅行期间,所见游客绝大部分都是俄罗斯人,大概从2017年开始,俄罗斯人前往库页岛旅行可以享受65%-80%的“旅游补助”,简单说就是政府补贴让俄罗斯人去库页岛旅行,好拉动岛内消费。
海滩边认识了两个来自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家庭,问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么远的海岛,回答是:机票便宜,物价便宜,尤其是海鲜和鱼籽。当我问到知不知道库页岛原住民时,包括几个向导和本地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懵了,这才有了之前所说的各种不同的答案。
为了寻找更纯正的原住民,我通过向导联系了一个阿伊努人渔民,在亲眼目睹他们如何毫不费力就在近海捕捉到一大群渔获后,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阿伊努人和尼夫赫人会继续留在库页岛,因为这里的渔获简直多到数不胜数。
然而,这几个渔民面对我的提问也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直到向导走开后才有个年轻人告诉我,他们不敢讨论原住民的话题,因为俄罗斯教科书上没有写到的内容都是禁止闲聊的。
为了表达好客,渔民们邀请我品尝他们的熏鱼和红鱼子酱,还顺带参观了阿伊努人制作熏鱼的过程。在过去,阿伊努人奉行“一年下雪八个月”的气候规律,每年都要制作大量便于储存和运输的熏鱼,实际制作步骤也很简单,将鱼去除内脏后洗净晾晒,待表面形成一层薄膜后再放入专用木屋内悬挂,底部燃烧岛上独有的冷香木,释放出的热量和余烟会慢慢把鱼肉熏制成干,整个过程大概要20-25天时间。
除了鱼和鱼子酱,库页岛最受欢迎的应该是帝王蟹,早年间只有冬季才会捕捞帝王蟹,覆盖面积从库页岛一直到勘察加半岛海域。随着海空运输业越来越发达,库页岛渔民已经实现一年捕捞300天左右,其中大部分都被游客吃掉,几乎每个城市都设有专门的帝王蟹市场,可以买整只也可以买半只,现场吃或打包带走都可以。
喜欢吃贝类海胆的游客,直接去海滩礁石自己挖就可以,最常见是海虹和生蚝,几乎可以说密密麻麻遍地都是。在日本福岛事件之前,当地人都习惯生吃海胆和生蚝,但之后却再也不敢,在向导的劝说下,我也放弃了生吃的念头,乖乖的拿到烤炉上烤着吃。
最后一天向导安排了一个土著表演活动,跟着一群游客参观了所谓的满族和蒙古文化表演,实际上,大部分都是俄罗斯演员扮演的,而且与真实的满、蒙文化存在不少差异,比如蒙古人喜食风干牛羊肉,但到了岛上却变成“祖传的腌牛肉”,满人使用的契丹文也被改成了俄语。
如果问库页岛探秘之旅给我的最大印象,我只会回答两个:失望。试想一下,连当地人都不知道或不敢说原住民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探秘的呢?
临走当天库页岛居然下了一场大雪,这与之前所查的天气预报以及气候资料都很不相符,最后还是向导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原来,库页岛的苏联气象预测以鞑靼海峡为主,但实际上大部分人口居住区更靠向鄂霍茨克海,而鄂霍茨克海的温度比鞑靼海峡要低很多,寒流变化也更加频繁。
因此,库页岛天气预报在零度以上,但实际温度经常低于-6℃,哪怕夏季也时有下雪,历史上冬季最低温度达到-54℃,积雪厚度超过3米都很常见,就连夏季的最低温也有过-11℃,有旅行需求的人一定要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