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妈妈单独去旅游(缺席的单亲妈妈)

“妈妈才是失败的那个人,”庄玫琴拿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说,“小学的时候我可是个小胖墩,块头特别大。我妈也就是你外婆说我一个人能吃两碗饭,说家里都是被我吃穷的。能吃就算了,总要为这个家使点劲吧。但你妈妈啊,读书排最后、跑步排最后,连玩个游戏都是最后。小时候,小女孩流行跳皮筋。我怎么也跳不好,他们就觉得我拖后腿,不带我玩。但确实如此,我什么事情好像都排在最后,无论是学习啊还是玩游戏,我都是排在最后。但是——”

庄玫琴话锋一转,神情忽然来了奇怪的神采。倪恒星也来了兴致,细细地打量着妈妈,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极大的兴趣。

“但是什么?”倪恒星问,

庄玫琴继续道:“但是,有件事排在最后,并非是坏事。”

“什么?”

“拔河啊。每次拔河我都站在队伍的最后。”庄玫琴笑了起来,“拔河比赛里站在最后位置的人叫锚人。”

“是拔河比赛当中最关键的人物,”庄玫琴得意洋洋地说,“像是一个锚,稳定着整个拔河队伍。这么看的话,排在最后也并非全是坏事,就连我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关键性的人物。他们啊,那些不和我玩的朋友,都闭了嘴。”

“让他们后悔吧。”

倪恒星笑了,她被妈妈说的故事感染了。她又说:“那妈妈,您也是成功过的。”

“妈妈应该只在拔河比赛当中成功过,但你不一样。”

“恒星,你是一个很成功的孩子,是家乡人眼里的骄傲。直到今天,我回到县里,左右邻居依然对你赞不绝口。他们在背后说的话我都知道,妈妈是拖你后腿的人,而你却没有因为我而影响你。”

“虽然我经常去小徐那里听他说的关于如何成功的课程。但我也不赞同他说的一些话,成功应该不是交钱就能获得吧,因为我的女儿她什么也没有,她却靠着自己成功了。”

“每每想到你,想起你在那些日子该是多用力地向上爬啊,你一定很辛苦吧,妈妈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

当看到庄玫琴眼里闪烁着的盈盈水光,倪恒星明显很吃惊。她又打开了一罐啤酒递到了妈妈的面前。

二人碰了碰杯。倪恒星说:“妈妈,干杯。”

“干杯,恒星!”

这一夜,倪恒星和庄玫琴都喝醉了,倪恒星印象中从未和妈妈喝过酒,更没有和妈妈一起喝醉过。明明说会带着醉酒的她回家的妈妈,此时比她醉的更厉害。

妈妈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路上唱着凤凰传奇的歌。从《自由飞翔》唱到《奢香夫人》,唱的不止大声还走调。倪恒星感到无奈,想让妈妈小声一点,但醉成这样的妈妈俨然劝不动。她只能想着快点把妈妈拉回家。

好不容易把妈妈带回了家,搬到了床上,倪恒星一身都是汗。她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是吃的太饱,为什么要喊妈妈一起喝酒。

“恒星,妈妈有点撑不住了。”

眼见妈妈忽然干呕了好几声,就要吐的时候。倪恒星连忙呵住:“妈,您别吐,你千万撑住了,您可是锚人啊。”

“”对,妈妈是锚人啊。”

“对,您可千万停住!”

“妈妈尽力……”

忙活了一晚上,倪恒星请了一天假,庄玫琴宿醉一宿第二天倒是精神奕奕,她全然忘记了昨晚醉酒的事情,看到无精打采的女儿,倒是语重心长地说:“心情不好也得少喝点酒,伤身啊。”

“……”倪恒星彻底无语,她僵僵唇说,“我唯一后悔的事情是拉上您一起喝酒。”

庄玫琴眼见女儿这副模样,赶忙说:“那你好好睡会儿,妈妈出门逛逛,顺带买点菜,不打扰你补眠。”

门合上后,倪恒星又钻回了温暖的被窝里,谁想刚刚躺了几秒钟,电话骤然响起,倪恒星“喂”了一声,是程厘的电话。

“这么早什么事啊?”倪恒星瓮声瓮气地说。

“你看看我发的视频。”听筒里程厘有几分兴奋。

倪恒星本还有些睡意,被程厘这电话一吵,只能懵懵懂懂地打开手机看看程厘发来的视频。视频是在一个酒店里,镜头摇摇晃晃,乱哄哄的一群人走来走去。

最后聚焦在徐知齐的脸上。

“大家好好看看这个斯文败类,骗了我儿子那么多钱,什么狗屁成功学!”

“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中年大叔狠狠骂着。

镜头又转向了另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她边哭边拍着徐知齐,撕扯着嗓子喊道:“都是这个人把我的儿子变成了疯子。”

徐知齐的目光没有焦距,本还能言善辩的他此时却没有说话。

直到几个保安冲了进来,镜头又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最后停止了。

倪恒星看完视频,感到膛目结舌,她连忙给程厘打了电话,电话已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群里有人发视频,抱着八卦的心态一看,这不就是我认识的徐知齐吗?”程厘回道,“这么看他做的事真的是骗子啊。”

倪恒星没有应答,挂了电话后,她在努力说服自己,徐知齐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两个人因为妈妈的事情已经彻底翻了脸,她再次盖住被子要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又从被窝里坐起身,翻找通讯录当中徐知齐的名字。

她拨通了这个电话,却久久没有人接听。

她叹息了口气,不知为何却莫名其妙地担心起了这个男人,她立马从床上起身,换了衣服,打车去了徐知齐平时演讲的酒店,酒店外的立牌海报已经被涂的乱七八糟。她又去了徐知齐平时开课的地方,得到的消息是徐知齐已经离职了。

徐知齐好像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倪恒星不自觉地有些怅然,一连过了几天,她依旧联系不上徐知齐。

这天是周末,倪恒星睡了个懒觉,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倪恒星想着是妈妈怎么又忘记带钥匙了。她手忙脚乱地起来开了门,意料之外的是站着的人是徐知齐。

倪恒星蓬头垢面没有洗漱,看到眼前的人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但更令倪恒星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徐知齐左眼黑了一圈,明显被人打了。

她沉默了几秒说:“等我五分钟,我洗漱换个衣服。”

五分钟后,倪恒星再次打开了门,徐知齐惊叹眼前女人的速度,不过五分钟,不止洗漱换衣好像还打了点底妆。

“是不是打扰你了?”徐知齐问。

倪恒星邀请徐知齐进门,看了看男人脸上的伤,有点惊讶:“你被人打了?”

顿了一下,她又警惕地说:“该不会是视频当中的那些人吧?”

徐知齐笑了起来说:“你也看了网上的视频?”

倪恒星微微颔首。徐知齐自嘲道:“没想到自己这样成了网络红人。”

“所以,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倪恒星追问道。

徐知齐的目光暗了几分说:“人总要留点时间独自面对突如其来的降落。”

闻言,倪恒星有点意外地抬头看向徐知齐。徐知齐唇畔微动,乐观强调道:“我只是在降落,还没坠落。”

“呵,”倪恒星冷漠地呵了一声说,“别一直强调降落还是坠落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一个学员的家属打的,”徐知齐说,“有个学员报了我两期的课程,他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直找不到工作,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报了我的课,想找到点自信心。因为家里人给的压力太大了,他太想要成功了,最后到了疯魔的状态。后来……”

“后来?”

“后来,他出现了精神障碍,有了幻觉。”徐知齐压低了声音,感到了深深的遗憾,“后来他的爸妈来会场打了我。说是我害了他的儿子。说我就是一个骗子,骗他儿子报课,骗他儿子的钱,最后他儿子病了……”

倪恒星沉默着没有说话,徐知齐自嘲地笑了一声:“结果,我就成了这幅模样了。”

“报警了吗?”

“报什么警?”徐知齐又说,“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结果在欺骗别人的同时还骗了自己。不过也好,公司知道我砸了招牌,也不让我抛头露脸做什么成功学讲师了。”

“我算是彻底摆脱那些莫名其妙的title了。”徐知齐说。

倪恒星没忍住说:“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了?”

“在台上光鲜亮丽,享受大家的掌声和欢呼声,应该很有成就感吧,而且他们都喊你徐老师,把你封为神。”

说实话,她多少有点记仇。

“还生气呢?”徐知齐压低了声音说,“阿姨确实上了台,她只是表达了她的看法。但是她不是我的学员,也没有付费。”

倪恒星耸肩说:“我妈妈说的对,你没有骗她什么。是她自愿去你那里的。而且她自己也很喜欢舞台,在台上的时候,她好像也找回了自信。”

“阿姨确实很擅长说故事,她上次说自己在人生最甜的地方附近。我还记忆犹新。”徐知齐说,“你妈妈她很强。”

“那你是不知道我妈妈的过去。”

倪恒星叹息一声,起身去餐桌上倒了两杯白开水,递给了徐知齐一杯说:“我妈可不算是个好人,至少从前可不算是个好人。”

“恒星,你是不是对阿姨有很多误解?”徐知齐问。

“怎么算是误解?”倪恒星重新坐回了位置,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我妈曾经入狱了两次,关了差不多有九年了。”

脱口而出的时候,倪恒星忽然感到释然。她原来只和程厘说过自己的原生家庭,而如今,当她和这个男人都深处在人生低谷,偏偏有了种惺惺相惜之感。她好像可以没有顾虑地向这个男人袒露心事。

而坐在倪恒星对面的徐知齐有点震惊,但旋即又感到理解:“怪不得我觉得阿姨不像是普通人。”

“你这是夸奖?”徐知齐对妈妈的评价让倪恒星感到意外。

“阿姨的心理素质很强,一看就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样子。”徐知齐感慨说。

听闻徐知齐这么说,倪恒星觉得妈妈确实心理素质很好,第一次在大年三十看到“欠债还钱”的红字,妈妈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反应就开始想着如何把墙上的字给擦掉。就说那天她在会场看到妈妈在台上的表现,游刃有余,不像是第一次在那样的舞台上发言。但妈妈根本没有上台的机会,那明显是她第一次感受舞台的魅力。

倪恒星好似在这一刻发现妈妈的优点,她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慨,好似前些年,她被那些对妈妈的怨恨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妈妈其实也有优点。

见倪恒星一直沉默,徐知齐换了个话题说:“我听说你接受了那家室内装潢公司的offer。恭喜啊。”

“刚入门而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沉默几秒,倪恒星又抬眼看向徐知齐,“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应该会去我朋友的夜校帮帮忙吧,”徐知齐笑了笑说,“怎么说,我也是当过金牌老师的人,都会养活自己的。”

“挺好。”倪恒星回了二字。

顿了一下,徐知齐又说:“现在想想,我如此失败的人怎么能在台上传授别人如何成功?这样回头看,我好像是一个白痴一样。”

“徐知齐,你要加油。”

“嗯?”

“毕竟你是我妈口中的成功的小徐。”

徐知齐笑了笑后,准备起身告别,走了一半后他说:“如果让阿姨来夜校玩的话,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见倪恒星在犹豫,徐知齐继续解释道:“绝对是正规的夜校。很多上班族下班后会在夜校学习一些新的技能,比如表演话剧,学一门新的乐器。如果我在里头工作,也能带着阿姨蹭课,也很多老人在里面学习。”

“有这么好的事情?”倪恒星还在怀疑徐知齐的意图。

徐知齐连忙说:“我看阿姨每天很无聊,找点事做的话也是丰富她的老年生活啊。”

徐知齐说的不无道理,妈妈暂时也不想回老家,天天让她在这里做饭做家务也很无趣。这么看,如果让妈妈去夜校蹭课丰富一下业余生活倒也不错。

倪恒星说:“那倒不必蹭课,如果她有喜欢的课,我给她报名。”

“不用不用。这点特权我还是有的。”

话毕,徐知齐就告了别。在小区楼下等了半天的庄玫琴见到徐知齐下了楼,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恒星同意了吗?”

“同意了,”徐知齐又问,“阿姨,你真的想好了?”

庄玫琴点头应道:“嗯。小徐,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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