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北京平均气温降到了零下,霾小则风大,风小则霾大,室外活动成了一种奢侈。这让欧文有些苦恼,今年是他来北京的第四年,周末踢场足球的习惯也保持了4年。
欧文来自东北,对北京的冬天并不畏惧,但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拥有丰富的抗寒经验——队友们来自北京的四面八方,东至通州,南及大兴,西达石景山,北到天通苑。这支名为“肾上腺素”的松散队伍由平均年龄26.5岁的青年人组成。他们大多从事互联网相关工作,平时缺乏锻炼,比赛时间一过5分钟,半数球员都会喘得直不起腰来。
对于温室里的普通职员们来说,周末搭乘地铁聚集在奥体中心附近的球场已经是一项艰难的事业,与恶劣气候搏斗的豪情壮志自然是没有的。于是,在几次集结未果后,“肾上腺素”们迈入了漫长的冬歇期。
永远不会结束的蝉鸣午后对踢球的人们来说,比起北京的冬天,武汉的夏日恐怕还要更严酷些:动辄40度以上的高温和空气中氤氲的水汽让人难以离开室内的冷气,更不要提在球场上飞奔。
但少年人不一样,他们为了心头好甘愿付出一切,这是“无聊的大人们”不愿意去理解的。“是热,但是习惯了。”武汉的酷暑并没有成为欧文大学时代踢球道路上的阻碍。
欧文从初中起在班上踢前锋,到了大学也是如此。从野球瞎踢过渡到有那么一点儿正规训练的院足球队,他第一次拥有了可以被称为“事业”的东西。
接下来的故事没有什么稀奇的,像无数醉心足球的大学生一样,欧文在球场上度过了自己的大部分业余甚至是上课时间,院队的队友们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傍晚开踢,直到暮色四合,初升的月亮照亮汗臭少年们冲向澡堂的道路,这一情景反复出现,和女生们滴水的长发共同组成了夏日校园风物诗。
晚间无事,真球既然已经踢过,虚拟的自然登上舞台。于是,“玩吗?”“玩啊!”这样的对话在男生宿舍楼里一遍遍复读。欧文不是那个提问者,隔壁宿舍有个“更爱玩的”,但每次被召唤,他从不拒绝。
以游戏技术水平论,欧文只能算是“实况足球”爱好者。他第一次接触这个经典系列游戏是2008年读高中时。彼时“实况足球”首次加入个人生涯模式,欧文对此情有独钟。
尽管绰号“欧文”,但当时他最中意的足球运动员却是另一位英格兰球星韦恩·鲁尼。2008年,23岁的鲁尼风华正茂,刚刚接过曼联10号衣钵,他与C罗、特维斯组成的锋线阵容放眼欧洲也能够震慑群雄。
“英格兰足球最后一位巨匠”
欧文用他15块钱购入的简易手柄操作着鲁尼,以低级别俱乐部为起点努力向上攀登,经过数个赛季奋斗,往往能在20岁前半段便加入曼联、皇马等顶级俱乐部。在生涯模式中达到球员生涯的巅峰后,欧文便会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于是他又开新档,鲁尼二世、鲁尼三世们应运而生,他们循着相似的轨迹走在各自的人生中,但欧文“玩多久都不觉得烦。到了关键阶段,总能玩到后半夜”。
在个人生涯模式中,玩家即球员
在大学里,欧文的“实况足球”对手们都是球队队友,大家白天踢球、晚上游戏,形影不离。在这些人中,欧文的水平既不拔尖也不垫底,胜负往往五五开。“花式技巧那些我都不会,就是基础的传球、跑位。”欧文认为,游戏启蒙阶段,那把15块钱的手柄耽误了自己的基本功练习,因为它“连个摇杆都没有”,但他同时又强调,“技术上没有进步其实是因为没有追求”。
对于大学生欧文来说,“实况足球”不是与队友一争高下的平台,它扮演的其实是社交媒介的角色,聊天吹水、撸串看球、打“实况”是足球爱好者的三大爱好。
2010到2014年,在从网站上免费下载的4款“实况足球”的陪伴下,欧文度过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在临近毕业时,他的工作已经搞定,毕设波澜不兴,大家窝在宿舍百无聊赖,在一盘盘《实况足球2014》中耗尽了人生中最后一段不用为柴米油盐忧心的日子。
在所有人都觉得武汉酷暑的蝉鸣永无终止之日时,好时光结束了。
大四那年,欧文随院队拿了冠军
毕业后,欧文加入了北漂大军,成了教科书般的写字楼码农。最近,欧文正忙于跳槽,离开毕业后入职的第一家企业,转投规模更大的互联网公司,学生时代的最后一点儿痕迹正从他身上被剥离。昔日朝夕相处的“实况”战友们成了如今微信上逢年过节道声问候的故旧,但每每回忆起那些中场吊门后被嘲讽的夜晚,好像又才过了没多久。
在生活的间隙中“科尔”这个名字是队友们安排给他的,他们全队的诨号都来自当年的切尔西。科尔最喜欢的是前锋德罗巴,可他在场上踢的是后腰,在这个位置上他最喜欢马克莱莱——然后他就成了乔·科尔。这一切都没什么道理,是“胡来的”,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大家还是踢得很开心。
与许多人不一样,科尔是因为“实况足球”才开始踢球的。初中的时候,他看到同学用PSP在玩“实况足球”,于是也凑上去试了试,发现还挺好玩的,回家后便在电脑里也下了一个。通过“实况足球”,科尔开始喜欢足球,班里早就有了“老球迷”,于是科尔跟着同学们成为了切尔西的球迷,他们一起踢球,一起玩足球游戏。
聊起切尔西,科尔的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他想起了2008年“从学校翻墙去麦当劳看决赛”的事情,最后比赛输掉了,“很可惜”。2012年,切尔西的每一场欧冠比赛他都记得,他对我说起对阵巴萨的不容易,决赛打拜仁的磕磕绊绊……那场决赛他是在家里看的,他看到“陪伴自己的青春的一群人拿到欧冠”的时候,一个人在沙发上哭了出来。
初中毕业之后,科尔从佛山搬家到了广州,与曾经的队友们联系渐少,但那段时光留下了许多东西——他到现在都还是切尔西球迷,也仍然把踢球和玩足球游戏视为生活的一部分。而且好运的是,尽管曾经的队友们各奔东西,他却始终能遇到爱好相同的人们。
大三的时候,科尔代表学院参加了学校的比赛。他们学院男生少,女生多,足球队实力不算太强,此前的最佳战绩也不过8强。在那一年,科尔是球队队长,他们一路打到了8进4,赢了就能创造学院历史最佳战绩。不巧的是,那场比赛门将受伤了。他客串起了门将,在点球大战中率先扑出了对方球员的点球。扑出点球后他的感觉好极了,“膨胀了,各种玩”,结果自己罚的点球也没有进,最后那场比赛他们还是“差一点”。在后来的日子里,科尔反复想起这件事,觉得说不定“不要膨胀就好了”,想着“自己踢的时候发力再注意一些”会如何……
现在,科尔毕业2年了。他在互联网行业工作,时间并不多,可足球和足球游戏从未远离他的生活。不同于学生时代,现在他踢球更加“养生”一些,不算特别激烈。他也仍然在玩各类足球游戏,“实况”“FIFA”“FIFA OL”“FM”他都玩过,只不过现在投入的时间不如以前了。
去年,他开始玩《实况足球手游》,在此之前他尝试过其他的足球手游,但大多手感都不如这款游戏。对科尔来说,《实况足球手游》当然是比“实况”或“FIFA”的正作更简单的,这种简单并不是什么坏事——工作的繁忙和时间的不足让他需要一款更休闲的游戏。同时,手游也能更充分地利用碎片时间,这对于工作的间歇是一个不错的填充。
参加工作才2年,足球和足球游戏却已经陪伴了科尔十多年了。科尔说,足球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一种习惯——说不上是多么想玩,而是如果没有的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中年人的深夜老周今年36,膝下一双儿女,大的6岁正在淘气,小的一岁牙牙学语。这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局面,老周一面享受着带娃成长的乐趣,一面从手指缝里抠着自己的“足球时间”。
老周的“足球时间”由来已久,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是他的足球启蒙。那是个新旧交替、群雄并起的年代:联邦德国的三驾马车所向披靡,意大利斯基拉奇横空出世,阿根廷球王马拉多纳连过数人献上惊世助攻,它们共同构成了这部要素齐备的经典之作。
那年老周7岁,对足球没什么概念,但是家里唯一的电视被大人把持,他没得选——90年代初,对一个7岁的孩子来说,看电视的时候看比看什么更重要,形式大于内容。
之后几年,在电视上一场场比赛的熏陶下,老周逐渐成为AC米兰的球迷。后半个90年代,意大利甲级联赛号称“小世界杯”,聚集了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批球星,代表了最高的竞技水平,那年月,入坑米兰的少年数不胜数。
球看得越来越多,踢得却越来越少。小学时,大家不懂规则,在球场上一起胡踢,东一脚、西一脚的,老周仗着看球多还能混一混。到了初中,因为身体原因他不得不选择挂靴:“长胖了,跑不动了。”
现实中无法随风奔跑,游戏里找补回来。2002年,老周刚上大学,便过上了常在模拟器上踢“实况足球”的生活。游戏载体是一张张音像店里3块钱淘来的光盘,装在厚如砖块的笔记本电脑上,相得益彰。“实况足球”只是男生宿舍众多常规电竞项目中的一个,“星际争霸”和“极品飞车”们占的时间其实还要多些。
在亚马逊上,模拟器光盘依然在售
念叨起将近20年前的回忆,老周反复提到“单纯”这个词:“大家单纯地喜欢玩游戏,没有任何目的,拥有无限的时间,也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说着说着,老周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随后,这份回忆被背后传来的钢琴声打断。尽管孩子年纪尚小,在我听来,钢琴已经弹得颇成曲调。“你看一会儿孩子,我和人聊一会儿。”老周向妻子报备道。
工作后,老周还是继续玩着“实况足球”。起初,他常去有游戏机的朋友家里“蹭球”,到2013年,他终于下定决心,入手了一台属于自己的PS4游戏机。现如今,这台游戏机就摆在客厅里吃灰,已经很久没打开了。“电视家里人要看的,不太好用打游戏这种理由占着。”
老周如今的处境和7岁时相差无几。年龄于他,有着极强的约束力,小时候不能做的事情,长大了因为类似的理由,依然不能做。“下班以后,吃饭、带小孩,忙完基本上就10点以后了。”老周平静地向我描述着自己的日常,“只能躺在床上玩会儿手机。”也因此,他成了《实况足球手游》的用户。
“PS4上的操作完全复制到手机上不太可能,但是玩起来感觉还行。”老周的表达能力不算丰沛,说起手游体验时,他说“还行”。
不止游戏,老周日子过得也“还行”,没有个人时间也“还行”,每天上班时间抽空用手机玩一两盘《实况足球手游》当然也逃不出“还行”二字。
“以前吧,总有朋友在群里说要抛下一切,大家一起去网吧踢一晚上‘实况’。”
“那不是很好吗?”
“但其实大家再也没一起去过。”
不再日常的日常陈祺脾气很好,在某直播平台做“哄人”的相关工作,没这份好脾气,他的活干起来难度要乘以10。但是,“我玩‘实况’的时候,胜负欲可强了。”这话不假,作为《实况足球手游》全服50强选手,陈祺在这款游戏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求胜情绪。
陈祺在2004年开始接触足球游戏。“当然是在电脑上玩。那年代能有一台PS2,得是什么家庭啊?”他玩的是《实况足球7》,也就是系列移植到PC上的第一作。那是 “游戏机禁令时代”的第四个年头,靠一台内存256MB的台式机,陈祺开启了游戏生涯新阶段。
256MB内存对于《实况足球7》来说并不宽裕,勉强能玩。陈祺玩的时候,画面经常会因内存不足出现卡顿,到后来,他把自己练成了强悍的“卡顿战士”:每次主场作战——邀请同学来家里玩时——他总能利用卡顿带来的“主场优势”,实现技术上的降维打击。
“你这机器这么卡,怎么玩啊?”
“哎,你要学会适应它的节奏,和它一起抑扬顿挫。”
到了大学,也就是2011年之后,陈祺“实况足球”玩得反而少了。在他看来,那是“实况”面对“FIFA”颓势渐显的几年,游戏手感开始走向歧途,自己放弃算是及时止损。
2018年,陈祺去而复返,再次回到了“实况”阵营,这次让他心动的是《实况足球手游》。不同于普通玩家随便玩玩的态度,对待这款游戏,陈祺异常认真。
“我只打天梯。”在《实况足球手游》中,运营人员安排了各种日常、周常活动,供玩家打卡、抽卡,陈祺一律无视,“我玩得够久,什么球员都有。”靠着“欧皇”血统,陈祺在《实况足球手游》中时不时就能抽到小罗、马拉多纳等名贵传奇球员,这让他在天梯赛中与人斗得风生水起。
最高时,陈祺在天梯模式打进了全服前50,风头强劲,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我玩得可太好了”。但他依然没能参加官方最近组织的比赛,因为“没有时间”。
恐怖如斯
巅峰时,陈祺的赛季胜率超过了75%
“参赛资格要天梯前500,我的实力肯定是有的,但实在是没时间参加。”陈祺曾加过几个《实况足球手游》的交流群,群内玩家的平均年龄不下30岁,有几个老哥儿子都上高中了,依然手不辍游。
平均年纪上去了,玩家们的空闲时间自然要随着下降,游戏里的各种日常活动变成了一种负担,当玩家日常无法承担日常活动的任务量,游戏原本附带的“休闲放松”属性也缩水不少。
“游戏确实是好游戏。”话分两面,陈祺对《实况足球手游》的质量给予了肯定。“不是引战啊,我也玩了市面上其他家的足球手游,差距确实比较大。”
陈祺把这归因为“实况更理解足球这项运动本身”,而非“引擎等技术问题”。“这么说可能不太好,手感确实是玄学,玩过就知道了。”
工作压力、房贷压力、家庭压力,重重重压下,陈祺也开始削减自己的游戏时间,“每天打3盘天梯,保持手感。”现在,他更喜欢在《实况足球手游》的QQ群里看天南地北的老少爷们儿吹牛,“这大概就是人与人的联结吧”。
渐行不渐远“实况足球”是最好的足球游戏吗?如果放在10年前,大部分人可以毫不犹豫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是近些年,面对竞争对手在授权等方面的步步紧逼,“最好足球游戏之争”的答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实况足球》以年货的姿态一年推出一部,乃至中间和竞争对手相爱相杀的过程,大家也都知道了。
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谁是最好的足球游戏本就见仁见智,抛出利益相关的争论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结果。玩家们之所以愿意为一款游戏与陌生人坐而论道,捍卫的其实不是游戏本身,而是自己和游戏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是那个在“实况足球”里用中国队打败巴西队的夜晚,是关于足球的那些梦想,是能够享受足球最纯粹的快乐。能重温这种美好,成为了玩家日渐忙碌生活里的一点小确幸。
一切都还延续着,无论是正作还是《实况足球手游》,游戏仍然在不断更新,而“实况足球”的玩家们也仍然在游戏内外继续谱写着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