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
生活中有些东西一直在变化,比如时间,比如空间,比如身边的事物;也有些东西一直没变,比如热爱,比如理想,比如勇气。在纷繁的岁月中,在时代的洪流中,总有人在选择坚守,选择乐观,选择一往无前。每周日11点半,中国之声推出特别记录节目《听见》,用声音记录我们的时代,记录人生旅程中的种种悲欢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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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后三十六七摄氏度的白色皮卡车里,一行人隔着一个小山坡,等待当地人说的黄羊也就是鹅喉羚排便,一会举起望远镜,一会喝口水。
等鹅喉羚一走,皮卡再次启动,要第一时间过去采集潮湿的粪便。
皮卡却仿佛学起了某种动物的叫声,车坏了。不过暂时没人在意……
△阿达比亚特和科研人员寻找鹅喉羚粪便 刘飞摄
这里是位于新疆准噶尔盆地的卡拉麦里山有蹄类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属于干旱、半干旱荒漠区,和多数人印象中的水草丰茂沾不上边,却拥有普氏野马、蒙古野驴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鹅喉羚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今年40岁的哈萨克族管护员阿达比亚特是这片戈壁滩上监测野生动物的人,过去的20年里,他一直在和野马打交道。在偌大的卡拉麦里,阿达比亚特总知道普氏野马在哪里。
“艾代”!
朋友们都这么叫他。而在高校科研人员口中,喊出“艾代”仿佛就打开了寻找野马的开关。他们知道,要在这里守到野生动物,首先就要守住阿达比亚特。
记者:在保护区要找马,就找你?
艾代:干了这么多年,连马的一些习性我要是都不知道,我还干这个工作干什么?
阿达比亚特的回答,带着老卡拉麦里的自信和骄傲。
△阿达比亚特瞭望普氏野马 刘飞摄
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面积超过1万平方公里,有普氏野马270多匹。普氏野马距今有6000万年进化史,是如今地球上唯一的野生马种,全球也仅有2000多匹。
记者:人们通常觉得马特别通人性,普氏野马呢?
艾代:它也是通人性,但是,它也有它的野性。通人性,也不能去抓它。它也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人。
普氏野马的原生地是蒙古国和我国新疆,受盗猎和环境因素影响,曾一度在原生地绝迹。
1985年以来,我国从海外陆续引回普氏野马进行繁育。2001年,在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试验野化放归27匹,普氏野马重回故乡。
从繁育圈舍到野放,普氏野马跑进自然,驰骋天地。就连公马之间打斗时的激烈嘶鸣,仿佛都能被卡拉麦里连绵的山丘和风声稀释,好像越跑越远了。
△刘飞摄
艾代:第一次知道普氏野马就是在2001年。我记得特别清楚,2001年7月25日,我到野马中心(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了。我当时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些动物在动物园或者有好多森林的地方,想着可能就是在这类的一个地方。结果,去了一看,荒裸裸的戈壁,一个一个圈舍里面好多普氏野马。
记者:当时没想反悔?
艾代:犹豫过几次想走。但是,想再坚持坚持,才开始嘛。我7月份到的,8月就开始往野外调运野马了。
阿达比亚特说,卡拉麦里在哈萨克语里就是“黑油油的石头山”。
面对着眼前的戈壁,他却说到很多次,这里植被特别丰富,普氏野马和鹅喉羚一年都有得吃,的确是个好地方。
△卡拉麦里的鹅喉羚 刘飞摄
艾代:最初巡护的时候,进了沙漠根本没信号。最害怕的就是车出现问题,被困在沙漠里面。那次,三个人在沙漠里面待了一个月。每天马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结果,有一个大沙包我们冲不过去。怕马会出什么问题,还是决定穿越沙漠跟着它们,看见了蹄子印的方向。最后,车突然熄火,怎么也打不着。那么大的沙漠走路要走多长时间?到处都是狼的脚印,四周都是高沙漠,晚上一刮风,梭梭草就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现在想起来,我们胆子那么大的嘛!
△带着小马驹的普氏野马 刘飞摄
“离繁华城市最远的就是我们呀,茫茫戈壁就是我们的家”。
在卡拉麦里,不借助专业设备,普通人很容易迷失其间。阿达比亚特说,来到卡拉麦里,会由衷地感到,在这里,人类其实才是珍稀物种。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管护站电不稳定,没有信号。来了这里,再和外界联系就不容易了。但即便如此,管护站的同事之间,却没什么话。因为,话都说完了。
艾代:每天都待在这儿,互相没什么可说的,见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就是干瞪眼,你看我,我看你。现在已经过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今年,虽然,手机信号还是时有时无,凭运气。但是,通网了。
连着Wi-Fi,阿达比亚特能和家人视频聊聊天。
他说,这样,心里面不苦了。
△通网了 刘飞摄
这天,卡拉麦里的太阳晚上十点了,才落下。工作结束得晚,阿达比亚特和女儿视频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一边问着女儿怎么还不睡,一边舍不得挂断视频。
女儿说了一遍,想爸爸了。他却还又问了一次,“想爸爸了没有?”
艾代:小女儿才两岁多,每天她妈妈上班去,只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慢慢她也习惯了,妈妈说要上班去了,她就说拜拜。在家里看电视,看着看着,瞌睡了就睡着了。
大女儿视频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过几天,她问,过几天是多少天?。伸上5个指头,这么多天吗?还是这么多天?过几天,就是一个很长的日子,对她来说。
“亲爱的老婆”,这是阿达比亚特给妻子的微信备注。
一枚银色素圈戒指,在他右手无名指上,被肤色衬得和给老婆的微信备注一样,明确、直白。
“过几天”很久。可是,每个月放假能回家的8天,时间过得特别快。
△夕阳下一群普氏野马饮水后 阿达比亚特摄
离卡拉麦里越近,阿达比亚特说他觉得周围看起来越清楚,没有一点污染。
刚刚过了进入保护区的卡口,他就碰见了几只鹅喉羚:“保护区现在管理的好,没人干扰,它不害怕。要是被追过,肯定胆子小,会跑。”
到了水源地周围的山坡上,他指着被一群群普氏野马踩出的马道,说动物也挺聪明,就一直走一个道,不会换路,要不然草全被踩坏破坏了。
马道上,夕阳下,一群马顺着排成一队。有两匹小马驹,是这个产仔季刚出生的。
△杜川江摄
20年里,卡拉麦里的普氏野马数量翻了十倍,达到270多匹,但阿达比亚特说,野马要完全脱离人为干预不是件容易的事。
艾代:毕竟那么多年一直在圈养,饿了有人喂,渴了有人给饮水。一下就成为真正的野马肯定是不可能的,要长时间去摸索、野化训练。
我们这两年观察,普氏野马现在冬季和野驴在一块。野驴本身野性强,警惕性高,知道哪里有水,知道冬季可以迁徙到哪里过冬。普氏野马跟着野驴,现在初步掌握了一条迁徙路线。
大女儿上学和这个挺像。阿达比亚特说,自己在家教了女儿多少遍,她都学不会、记不住,结果,到了幼儿园,和同学一起一天就会了。
艾代:它跟着别的物种去学习,我们只不过就是观测、记录、保护,干预不了它的路线。
△蒙古野驴奔跑带起沙土 刘飞摄
等有一天,没有人为干扰、干预,没有投放的草料,不被引导着饮水,阿达比亚特说,普氏野马才能像鹅喉羚和野驴一样,自己去成为真正的野马。
但是,阿达比亚特知道,这个过程很漫长,现在还不成熟,万一遇到灾害性天气害怕它数量减少。现在,普氏野马的数量还没有完全达到真正野化的数量。
这也是他为什么还要一直守护在卡拉麦里的原因。他说,等到有一天,连自己都没法轻松找到马群了,它们才会成为真正的“野”马。
艾代:20年,不能说没有感情,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野放以后,就是感觉,别人不要去伤害它。想着要是能不死,一直活着就很好。
△阿达比亚特观察、记录水源地附近普氏野马群 刘飞摄
20年,与野马为伴,20年,与卡拉麦里的荒原为伴,没有人比阿达比亚特更熟悉这里的天空,这里的风。阿达比亚特说,不到卡拉麦里,你永远不会明白朋友的含义。
就像那晚女儿唱的:“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个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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